王玉欣憶膠東育兒所
2015年8月13日,五十余名來自全國各地的膠東革命者的親屬、紅色文化研究學者齊聚乳山,親臨馬石山紅色教育基地,傾聽烽火歲月的英烈事跡,觸摸曾經激昂的革命歷史。在這次活動中,筆者有幸結識曾在膠東育兒所照顧過自己四個外甥的王玉欣,了解到她是怎樣度過難忘的少年時光。
一家都是革命人
王玉欣,上海市盧安區產科醫院退休職工,今年已80歲,出生于蓬萊縣磕頭崖子王家村。
祖父早期曾倡導實業救國,在東北開了一家煤礦。“九一八事變”后,資產被日本人霸占,他帶著滿腔仇恨,兩手空空返回家鄉,不久抑郁而死。
父親王永泰當時沒有跟著回來,后來一路要飯才返回家鄉。回到家鄉后,他積極參加反抗日軍的活動,家里成了共產黨的秘密交通站。母親于云英主要負責為來往的人員提供食宿服務,還負責為他們放哨。當時鄭敏、劉浩天等人經常在他們家開會。
另外,王玉欣的舅舅于仲淑、于眉和于大申都是對膠東革命有較大貢獻的人物。其姐姐王梅欣就是由于眉帶出去,參加革命的。
姐姐王梅欣,1938年2月參加革命工作,8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膠東東海地委婦委書記兼婦聯主任、東海地委組織部科長等職務。姐夫梁輯卿,萊陽縣人,1933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0年,曾任中共東海工委書記等職務。新中國成立后,任安徽省軍區政委,后兼任安徽省省委書記。1961年8月晉升為少將軍銜。
王玉欣說:“那時候,日軍在我們村西面不遠的山頭上修建起一個據點,這個據點的日偽軍時常進村搶東西,逼迫老百姓修路。我父親被迫參加為日本鬼子修公路等勞動,但到了晚上就參加由我軍組織的破壞剛修起的公路等活動。那時候,我們家來的人很多。母親就安排我在門口放哨,她自己在院子里干些家務活。外面一有情況,我就向院子里的母親發出信號,母親再告訴屋里的同志,他們就從我們家的后門逃跑。當時我只有七八歲。”
小孩干起大人活
那時作為東海區婦女界的領導王梅欣和東海區的領導梁輯卿身負重擔,整天忙于革命工作。他們夫妻很少回到家里,根本沒有時間來照顧家庭。他們的大女兒恒心、二女兒恒力曾被寄養在現乳山市馮家鎮高家臺村乳娘李青芝家里。
1945年8月10日,王玉欣的父親突然去世了,家里從此失去了主心骨和頂梁柱。十二歲的王玉欣和患有乳腺癌的母親因此從敵占區蓬萊去投靠在膠東解放區工作的姐夫一家。
當時王玉欣母親的癌癥已經擴散。在東海醫院進行手術治療后,她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傷口開始化膿腐爛,整天只能坐在炕上。母親的生活全靠王玉欣來照顧,她每天都到河里去清洗母親換下來的紗布、繃帶和衣服。
這期間,梁輯卿的一群孩子的吃喝拉撒都由乳娘、王玉欣和勤務員負責照顧。
1947年春天,王玉欣的母親去世了。由于她為革命出過力,做過貢獻,家鄉人民給她舉行了一個隆重的葬禮,還為她譜寫了一首歌曲。
王玉欣說:“姐夫、姐姐雖然有個家,但他們不和我們住在一起,也沒有時間來照顧一群孩子。外甥總是叫乳娘為家里的媽媽,而叫我的姐姐為外面的媽媽。有些本是姐夫、姐姐干的活計只有我這個小孩來干。在文登待了一段時間后,乳娘王殿英參加工作走了。而另一位乳娘崔姐因為沒有奶水,也走了,從此我就成了外甥的小‘媽媽’。”
有一天晚上,他們住在文登城郊區時,大外甥病了,發高燒。王玉欣一看不好,趕緊招呼勤務員背著外甥到東海醫院去看病。她提著馬燈走在前面,勤務員跟著后面,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十幾里外的醫院跑去。經過一個墳地時,他們看到閃閃發光的磷火,嚇得滿身出虛汗。一個多小時后,他們倆才把孩子送到醫院。這時,生病的孩子已經開始抽搐,說胡話,醫生馬上用酒精給她擦拭身體降溫。醫生說,如果這孩子來得再晚點,就會出大事的。
不斷地輾轉,對于一個革命家庭來說是經常碰到的事情。她跟隨著姐夫一家的時候,搬家可以說是家常便飯。這個期間,在文登、威海兩地反復搬遷。1947年秋天,她隨姐姐從威海轉移到大連等地。這年冬天,他們又從東北返回山東。
王玉欣說:“在返回山東時,我們的船準備在榮成一個地方登陸。當地民兵、婦女不了解情況,不讓我們上岸。我姐姐說,自己是東海婦救會會長,他們才讓我們上岸。”
不尋常的少年“媽媽”
后來,他們一家人來到海陽一個村。在那兒,王玉欣遇到了膠東區行政公署主任王文的兒子王斑。
王玉欣說:“在這個村,我和王斑成為好伙伴,我們在村里玩過抓迷藏、比賽跑。在這兒我們住了幾天的時間。拿著介紹信,我們又出發了。”
幾天后,王梅欣帶著恒心、恒力、恒華、恒青四個孩子及妹妹王玉欣、一名勤務員乘坐著膠輪大馬車來到現乳山市田家村的膠東育兒所。王梅欣在田家村住了幾天就走了,王玉欣和恒心、恒力兩個大一點的孩子住在一戶人家里,恒華、恒青兩個孩子分別住在兩個乳娘家。
王玉欣說:“到了田家村,我繼續照顧兩個外甥,雖然不是膠東育兒所的正式工作人員,但我享受正式工作人員的待遇,可以領到一些東西和津貼。那時我們三個人睡在一個炕上,我在中間睡,一個外甥在左邊睡,另一個外甥在右邊睡。我就像老母雞保護小雞一樣,隨時保持警醒,時刻保護著我的兩個小外甥。我那個房東也非常好,她天天給我們燒炕,生怕我們受凍。村里白天晚上都有民兵、兒童團站崗放哨,保護膠東育兒所的大人和孩子。”
這期間,她和兩個小外甥有時候在育兒所食堂領飯吃,有時候在房東家吃飯。一些吃的東西都是他們家的勤務員買的,買回的東西由房東給做好再吃。
王玉欣說:“在田家村期間,還發生一件事情。就是不知什么原因,三外甥恒華長得又小又瘦,肚子鼓脹,經常哭鬧。看著外甥的那個樣子,我跟育兒所的領導商量把恒華從乳娘家領回來,由我自己照顧。育兒所的領導同意我提出的要求,我就把恒華領回來。我又背著她到育兒所的醫務科去看病,醫生經過診斷,說她肚子里有寄生蟲。醫生給她吃了治療蛔蟲的藥品,把肚子的蛔蟲打下來了,但體內的線蟲沒有打下來。在我的精心照料下,她身體得到恢復。”
那時候,王玉欣已經十四歲了,是膠東育兒所最大的孩子。她經常領著孩子們做游戲。在一次游戲中,她拎著恒華的兩只小胳膊轉圈,結果把恒華的一只胳膊弄壞,不敢動彈,恒華嗷嗷地哭起來。這可把她嚇壞了,也跟著哭起來。哭了一會,她想起去找村長尋求幫助。她很快找到村長,村長說,不要緊,這是脫臼,并說他們村有個人會治這個毛病。村長找一個人去把那個會治脫臼的人叫過來。那個人慢慢地為恒華按摩了幾下,恒華的胳膊就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看到恒華好了,王玉欣感激地哭了,對那個治好脫臼的人和村長說了不少表達感謝的話語。
王玉欣在田家村膠東育兒所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還有一件事情給她留下了深刻的記憶:有一天,恒心、恒力在高家臺村時的乳娘李青芝突然步行來到田家村。也不知道李青芝怎么知道她的兩個“女兒”在田家村。當時她提著一個籃子來的,籃子里裝著幾十個雞蛋和一些小面果子,送給她們。當她抱起分別多日的恒心時,高興地哭起來。恒心馬上把自己的小臉貼上乳娘李青芝的大臉,并親吻了她。李青芝轉眼又呵呵地笑起來。在田家村,她和孩子們一起只待了一個晚上就走了。
王玉欣感慨地說:“從東面的高家臺村到西面的田家村大約有一百公里,一個白天是肯定走不到的。但是距離不是障礙,它阻擋不了乳娘李青芝對兩個孩子的牽掛。由此可見,膠東根據地的人民對子弟兵的感情有多深。”
只身前往騰甲莊村
當時恒青很小,還沒滿周歲,單獨生活在另一個村的乳娘家里。王玉欣每個星期都要到乳娘的家里,去看望外甥,并帶去一些東西。這一天,她又早早地起床,翻山越嶺去看望外甥恒青。
恰巧這一天,膠東育兒所決定要從田家村搬遷到騰甲莊村。而王玉欣每次去看望外甥,都要和外甥玩上一天。
王玉欣說:“我回來一看膠東育兒所搬走了,就哭了。不過我并不害拍,跟著姐姐多年,學會了一些處理事情的方法。我直接去田家村村長的家里,找到村長。村長給了我一個育兒所留下的紙條,這個紙條要求我到騰甲莊村去找他們。村長還對我說,走大路一天也到不了。他叫我走小路,這樣一天才有可能到達騰甲莊。”
第二天天剛亮,王玉欣就起床了,帶著干糧匆匆地上路了。她跑一會,走一會,跋山涉水,向夏村的方向奔去。遇到人就打聽上夏村的路。經過十幾個小時的奔波,晚上來到了騰甲莊村。她首先找到這個村的村長,打聽膠東育兒所的下落。村長直接把她送到育兒所所在地。
王玉欣說:“我一看見育兒所的大人,就哭了。我當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可找到你們了。’恒心、恒力和恒華見到我高興地又蹦又跳。小外甥恒青滿周歲后,離開乳娘也被送到騰甲莊村。在這兒我又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
在騰甲莊村,由于條件的改善,王玉欣開始了全新的生活。在照顧好四個外甥的同時,她在小學部和小朋友一塊學習文化。
王玉欣說:“在騰甲莊村印象比較深的是我們住在‘三大門’里,‘三大門’原來是地主家的房子,房子很大、很好看,我經常領著小朋友到村南的大河邊做游戲。”
1948年秋天,王梅欣帶著三女兒恒華、王玉欣離開了騰甲莊村,去了濟南。大約1949年初,由警衛員孫長海將剩下的三個孩子帶走了。
故地重游感親恩
2015年8月14日,在筆者的帶領下,王玉欣和四外甥恒青來到魂牽夢縈的故地——乳山市城區騰甲莊村。
昔日的膠東育兒所老房子早已被拆除了,只剩下長長的地基,這給她們留下了一些遺憾。為了保持這份美好的記憶,她們倆請筆者在膠東育兒所的原址前面照了幾張照片。在尋訪中,王玉欣碰到了騰甲莊村人王希善。
王希善從小在膠東育兒所玩耍過,對育兒所的情況很了解。通過交談,他們倆人彼此都有一些印象。
在返回賓館的路上,她介紹了自己和四個女外甥的情況。那一年她離開騰甲莊后,經過兗州兵站,來到濟南,加入濟南警備區某文工團學二胡。后經過幾年的學習,在上海市盧安區產科醫院工作,直到退休。而四個外甥都進入高等院校學習,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離開乳山時,王玉欣對筆者說:“我時常想回到乳山來看看,幫助外甥去尋找她們的乳娘,但是由于時隔多年,再加上各種原因,一直沒有成行。我非常感謝乳山方面的這次邀請,讓我有機會重游故地。這次來乳山最讓我高興的是找到了外甥的乳娘的家人。我代表姐夫一家衷心地感謝乳山人民,感謝乳山人民的養育之恩。”(于家廣 仝慶鳳)
